在一个虚无的世纪,人族生于世上,白天时耕种捕鱼,入黑时休养生息。他们单凭直觉去播种和收割,但当你问他们,农作物需要多少时间才有收成,他们只会答“我已经数不清太阳升起多少遍了”。你再问下去,都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。
“玛雅,我不在的时候,你保重。”乌纳披着草笠,轻轻抱了一下玛雅。
“愿你找到鱼群。”玛雅双手合十,目送乌纳离去。
‘这次他又要找多久才回来?’玛雅抱着手,有点苦恼。现正阳光普照,天气和暖,她应该下田播种,趁天气未冷前,尽早种植粮食。可是她这一刻,一点都不想作活。
乌纳这次一去,又不知何时回来。玛雅心里有数,她这位强壮的朋友,一定能撑过惊涛骇浪,过去从没失手。不过,担心始终是有的,如果她能预料到乌纳何时回来,便能专心耕织,不用整天等待日出日落,无休止地守在岸边,遥望海平线上的船只……
太阳东昇,日落西山。玛雅用尖石在土墙上划了一横,然后在一横上,画了个小圆;旁边再多划了一横。
翌日,乌纳还未回来。玛雅于是又用尖石,在土墙上划了同样的符号。
第三日、第四日、第五日……天气愈来愈热,玛雅拭着汗水,往土墙划上第九十组符号,并在小圆周围画了几条斜线,表示太阳很猛烈。同时,乌纳回来了。
但没多久,乌纳又要出海。这次出行,一直持续到玛雅在土墙划满二百组符号,也是玛雅收割田上的麦子后当天,他才上岸。为了纪念这丰收的一天,她在圆形的横线下,点了几点。
然而,在帮忙收割后,乌纳又要出海捕鱼了。在划下第三百组符号时,田上铺满了雪。玛雅抖着手,在圆形的横线下,划了数个交叉后,便连忙靠近火堆取暖。
后来嫩草萌芽,空气泛着温暖的湿气。乌纳也回来得正好,于是她往土墙划上第三百六十五组符号,并圈了起来。可惜,没几天后,乌纳又要离开。
转眼间,太阳高挂,几乎把农田烘干。当她划上第四百三十组符号时,乌纳恰好已上岸,并来到她的小屋中。
“玛雅,墙上的是甚么?”乌纳细读土墙上的符号。他出海多次,脸有点沧桑。
“是日出和日落。”玛雅指了指那些带斜线、点和交叉的符号,续道:“我还画了些感受。这个代表天气很热,这个表示收成,这个就是下雪了。我圈起了这个日出,因为天气很暖。今天还打算划斜线的,这天真的很热。”
“看来很整齐。”乌纳数了数符号,发现普通符号与四组特别符号之间,相差的数目都很相近。
“你找到鱼群了?”玛雅问道。
“嗯,回来前终于找到,一看到就捕了。但中途天气太冷,我们在海岛上待了一会,但有些人冷死了。”
“你何时又要出海了?”
“其他人都说,在这里看够二百个日出,就会再出去。看来大家都很累。”
玛雅马上对着土墙,从斜线符号开始数。数到二百时,手指停在交叉的符号上。
“如果依这个循环看,从头开始数的话,第二百次日出之时,天气会很冷。若要出海……最多待一百个日出会较好。”她指着表示丰收的列点符号说。
“这个,我试试跟他们说。”乌纳点点头,便头也不回走了。
在乌纳回来前,玛雅有种不祥的预感。她于是搬来了石块,将土墙上的一切重新刻在石块上。当她划到第二块时,屋外人声鼎沸。玛雅忙收起石块,夺门一看——十多个黑黝黝的壮年男人怒气冲冲的,冲着玛雅而来。
“你这个女人!竟敢亵渎神明!”其中一名男人嚷道,并想向玛雅挥拳,幸好乌纳及时护在玛雅身前,挡来这莫名其妙的一拳。
“亵渎神明?”玛雅一脸疑惑,心没了一截似的。
“你在学神明预示未来!你这个企图超越神明的女人!”那名男人义愤填膺,带着其馀村民抢入玛雅的房子。甫进去,即迎面看见土墙上的符号——
“这些咒语!快帮忙毁了它!”村民们举起利器,往土墙起劲地乱画,直至所有符号彻底被划痕覆盖。
在往后的日子,玛雅都待在乌纳的小屋中暂避。某个夜晚,她偷偷回到房子,找出那刻满符号的石块。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,但一想到能按着这些符号,预测天气,心里便有一股莫名而来的冲动,令她坚信一切既定的现状将能改变。
可是,只有她和乌纳相信,有甚么用?
一如所料,村民待到第一百九十个日出,便准备出海捕鱼。同时,有些村民见天气晴朗,竟种下水稻,然后对天祈求温暖和丰收。
乌纳出发那天,玛雅着他带备厚衣和粮食,以防不时之需。为了迎接符号预示的寒冬,她早在乌纳的屋子里储备食粮……
在第二百个日出当天,风雪袭来。
玛雅披着厚厚的兽皮,往田里一看。农田一夜间结了冰,水稻都封在冰中,呈紫黑色。村民都哭丧著脸,讨论纷纷……
“前几天不是天气好好吗?怎会这样的!”
“神明要舍弃我们了吗?”
“我的屋子已经没有吃的……有没有人可以帮我们……”
玛雅看着可怜,连忙从屋里搬出小麦,尽量分派开去,共同熬过隆冬。
气温稍微缓和,村民纷纷上门向玛雅致谢。玛雅亦安抚他们,说自己计算出再多过几个日出,便可以着手准备放水稻了。
虽然村民们对她的符号半信半疑,有些更视之为神明再世,但至少村民们对她并无敌意,能放下心防听她解释她的发现……
如果乌纳也在就好了。
那圈着的日出符号,她早就数过了。天气逐渐转热,但鸟纳和其他捕渔的人都还未回来。
日出、日落、日出、日落……
‘他回不来了吗?’玛雅淌着汗,突然天降甘露,冲掉了她脸上的水滴,‘当初我应该阻止他。我明明早算测好这点的。’
村民们纷纷避雨,雨声中掺杂着微弱的人声……
“玛雅!”
玛雅擦了擦脸,朝农田的尽处一看——
乌纳回来了。
今天的符号正好是斜线,理应大热天下阳光普照,但谁又料到天会突然下雨,人的生命力又会如此顽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