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亞伯汗消失後,瑰洱一直待在雅典娜身邊,學習運用元素之力和各路兵器,並給賦予神力,獲得永生,輔助雅典娜縱橫戰場,殺戮魔族。
然而,儘管擁有神族的力量,她始終無法找出哥哥的下落。昔日遺下的,就只有那段發燒時做的夢。而那個夢,更隨年月飛逝而逐漸清晰,甚至佔據了她腦袋的一部分。只消閉上眼睛,或凝神貫注,那片白茫茫、像雜物房一樣的空間,便會浮現出來。
戰後的一夜,瑰洱見盡了殺戮和混亂,血汗充斥腦海,但那個空間還是一成不變,寂靜得很。那裏凋凋零零,她撥開不知哪裏來的雜草亂石,找出了彈弓、卵石、竹杆、箭羽。它們一如往昔攤在地上,聞風不動。每次看到那堆卵石,她都想起在悠久的炎夏,她和哥哥一起去溪澗遊玩,她一說哪一顆卵石漂亮,哥哥便會涉水拾起;她想見識巢中的雛鳥,哥哥便去附近找來竹杆,撥弄樹上的鳥巢;雙胞胎天不怕、地不怕,甚至溜夜跑去古戰場,踩着骷髏尋寶,最後雖然只找到一尾殘破的箭羽,但已經心滿意足;有時哥哥還會動手造些彈弓和獵叉,帶她穿梭森林,獵些小動物回去。
她撥着、撥着,她想找到更多。
盡是些碎石和雜草。
她睜開雙眼,雙手傳來一陣枯燥。不知哪裏吹來雜草碎石,散佈四周,並帶着翻撥過的痕跡。
「是思念太深嗎……」她撫摸掌心,碎碎的,沾了些塵沙。
這一夜,她再沒有進入那個熟悉的空間。反之,她夢見了陌生的海、泛鏽的鍊,還有親切的心跳聲……有人在夢囈,有人在追悔,有人在呼喚她……
她沒有向雅典娜提及這件事。
「雅典娜大人……現在元素之力倒流人界,日後魔族之患必定更猖獗。請差遣我駐守人界……擊退魔族,守護神族。」自那一夜後,瑰洱茫然若失的人生彷彿有了方向。今天,她向雅典娜自動請纓,留守雅典娜在人界的聖地,但語調比平時更不安。
雅典娜眼神狐疑,沉吟一會,才勉強答應,並語帶威脅:「如果你想去找哥哥的話,在見面之前,你哥哥會消失至遠方。好好記住,別做多餘的事。」
瑰洱默然點頭,便頭也不回地離去。一離開雅典娜,她即向不同地域的海邊進發,追尋夢中那片陌生的汪洋,以及亞伯汗的身影……
一如大海撈針,根本杳無音訊。
直至一次,瑰洱來到一片死寂的灰海,天上彩雲密佈,卻一隻鳥都沒有。她曾聽雅典娜提及,這番景象恰如暴風雨前夕,是元素之力從以諾塔倒流大地所致。同時,她莫名其妙地出現一個預感,覺得這片海似曾相識,胸腔熱血翻湧,於是不住呼喊:「哥哥!你在這裏嗎?」
只有潮聲、浪聲和空白的風聲。
「瑰洱在這裏啊!哥哥聽到沒有……」她的心怦怦亂跳,海濤和白浪都沾上哥哥氣息似的,更認定哥哥置身這片海。她按捺不住,乾脆跳進水中,任浪花劃過半身,任濤聲打進耳朵……
她聽見了鳥啼、蟬鳴、草動之聲……
一抬頭,密蔭一片,手腳拈滿的不是海水,而是松技。她雙目圓瞪,驚覺自己不在海中,卻置身某片陌生的松林。她不住顫抖,轉念間彷彿聽見雅典娜的聲音,還有她落下的詛咒。這一刻她更肯定哥哥就在那片灰海底下,但龐大的無力感擠壓着她。一想到永遠跳不進那片海,一想到永遠與哥哥擦身而過,她喉頭登時一緊,窒息般的感到絕望。
「哥哥,我真的好想你……」她閉上眼,卻轉瞬又來到那個空間。她幽幽聽見了海聲,還嗅到鹽巴的味道。這一刻,她已分不清夢、幻想和現實,哪怕要上天下地,哪怕哥哥埋在泥下千尺,她都願意去翻尋。她的手沒有意識地一直在撥,碎石濕濕的,雜草還泛着水珠,撥得滿手黏膩,卻甚麼都看不見。她期望掘出哥哥的身影,她期望找到那片海的入口,她期望哥哥早就站在一旁,等待她去留意……
驀地間,她停住了手。
「黃色……綠色……黃色……」一小束敗落鬆結的禾草攤在眼前。她撿起、數着、摸着……那年夏天,那個傍晚。
她眼窩一酸,不住睜開眼來,手裏傳來一陣清涼、一陣粗糙。她攤手一望,泫然淚下。
「哥哥的草繩怎會在我手上……」